基本流程

3.过奈何桥

亡魂招回来之后，就不能瞎跑了，要接受佛、菩萨与大神们的约束，否则就成了游魂野鬼。他们必须走正途，走黄泉路，过奈何桥。

过奈何桥，大概是由道教中度桥成仙的科仪演化而来的。度桥是指引人们升天的一个必经之地，有点类似牛郎织女约会的鹊桥，桥梁架设在迢迢银汉。

洪昇的《长生殿》中，杨贵妃钗盒传信，约唐明皇蟾宫相会。唐明皇道：“天路迢遥，怎生飞渡？”道士杨通幽说：“上皇，不必忧心。待贫道将手中拂子，掷作仙桥，引到月宫便了。”果然，一道仙桥空中现，直与银河霄汉连。

但和尚们的视角不同，南辕北辙，说通往地府有条路，叫黄泉路；还要过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座桥，就是奈何桥。

“奈何桥来奈何桥，七寸宽来万丈高。

行善之人桥上过，金童玉女伴过桥。

造恶之人桥上过，牛头马面两相交……”

这不但挺吓人，而且还挺吓鬼的。于是，白事道场中就有了过奈何桥这个仪式，并且道士与和尚的做法基本一致。

过奈何桥之前，先要准备好衣物、澡盆、毛巾、苇席等，给亡魂香汤沐浴。然后，以三张八仙桌叠成“品”字形，再用宽一尺、长一丈的白土布拉成桥面，其上置纸扎桥亭一座。周围点满小蜡烛，寓意满天星斗。

过桥开始，两位经师分坐于东西桥头，诵经念偈，一唱一和。乐声阵阵，香烟缭绕，烛光摇曳，如梦如幻。再由孝女执灯，孝子捧着亡人的灵牌缓缓过桥……

道士们齐唱过桥偈：“一行一步一逍遥，水满银河月满霄。童子持幡前引导，亡魂平步上仙桥……”它用文学的语言，描述了亡魂度桥时的诗意场面及近乎欢悦的心情。

和尚们唱的则不同：“亡人面前两盏灯，一盏昏来一盏明。一盏照开无常路，一盏照破地狱门……”它预示的是，过了奈何桥还没有完，为“破地狱”埋下了伏笔。

4.破地狱

亡魂战战兢兢地把桥过了，下一个站口就是地狱之门。不去是不行的，尤其是在世犯了点事儿的人。奈何桥边立着一块三生石，就记载着你前生与今世的一切事宜。并且，过桥之后还要喝一碗孟婆汤，把你的大脑磁盘格式化了，成了一台祼机，想为自己辩护都没了任何数据与运行程序。

人生一世，草长一秋，哪个没有一点点问题呢？因此，亡魂还是被拘留到了地府。所以，还要“破地狱”。

破地狱一般在晚上进行，更具神秘气氛。择一空旷之地，按四方五位及金木水火土，摆上五张八仙大桌。四个方位，寓意着地狱四门，十殿阎王坐镇，一群小鬼把守。中央戊己土，中央的桌子上方再垒一个香案，置地藏菩萨像，其旁坐一老道或老僧擂鼓诵经。

地藏是与观音齐名的四大菩萨之一，因“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而得名，为地狱中的最高主宰，管辖着十殿阎王。此人太伟大了，发过宏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通往地狱的亡魂们，前赴后继，没完没了。他也只能没完没了地工作。“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幸好他是菩萨，只生不死。

破地狱开始了，场面十分壮观。东西南北四门，分别用石灰勾勒出一幅地狱图景，摆上九门地狱牒文，并置一瓦片，上盛一撮铳硝。经师举着一把七星剑（和尚则持锡杖），领着一串孝子们去“闯关”：先是“开位”；再是递交通关牒文；再是将法器一振，在五张桌子之间穿梭般跑了起来，忽东忽西，忽左忽右，仿佛凌波微步。孝子们必须跟在经师的后面直追，但十有八九是追不上的。一是和尚道士们训练有素，功多艺熟；二是他掌控着路径，摸不着行踪。这大概是寓意突破各种“封锁”，进入地狱之门。

跑完之后，鼓响三声，经师用剑往瓦片上一击（和尚则持锡杖一震），一旁的香灯师随即引爆了瓦片上的铳硝，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火光顿起，硝烟弥漫，宣告东门已破，再上南门……

地狱四门皆破之后，才能到地藏菩萨跟前将被拘留的亡魂接回。这是法术与孝心的结果。其实，破地狱的哲学意蕴是破除彼岸的幽暗，使亡者放下执迷，地狱化空。

5.诵经，解罪

亡魂在地狱里转了一圈，又被保释回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可以上天了，还得诵经拜忏，化解罪愆。

一个男人，谁没有杀过鸡，宰过鸭，踩死过蚂蚁？这就有了杀生之罪。一个女人生了孩子，说是污染了血河，也成了罪，触犯了地府环保法。至于说过谎话，生过怨恨，糟蹋了一粒粮食，多饮了一杯淡水等等，都是有罪的。人的一生，简直就是犯罪的一生。因此，亡魂要得到超度，和尚道士们就得替他诵经免罪。

免罪的经文，道士有《太乙救苦经》《解冤拔罪经》，和尚有《地藏经》《法华经》《十王灭罪真经》等。如果去世的是女性，还有一部通用的《血盆经》，其开头是这样的：“地狱门前一条河，为儿为女受奔波，儿在阳间充好汉，娘在阴司坐血河……”

这些经文一般都有固定的格式，道士的经文以“志心皈命礼”开头，和尚的以“阿弥陀佛那摩诃”结句。一场法事不论长短，这些经是必须念完的。罪没解完，亡魂还得重回地府。因此，以前做道场时，丧家的来龙山会派一个人整天坐在经堂里，陪着和尚道士们，谓之“监经”，怕他们偷工减料。

白事道场里的诵经具有一定的表演性，与寺庙里的和尚做功课不一样。其实，它是在唱经，有独唱，有对唱，有集体合唱，富于音乐性。伴奏乐器有鼓、锣、钹、木鱼和唢呐。大鼓惊堂，锣与鼓配，钹的声音洪亮，唢呐长于抒情。

经文的音韵整齐，适合于独唱的是像唐诗宋词一样的句子，如南无泰山王菩萨：“为人不可不回头，名利英雄有日休。红尘大厦千年计，白骨荒郊一土丘。”用于对唱或轮唱的有南无释迦牟尼佛的十二品相。一人唱“修善的，往天堂，身归极乐”，另一人唱“作恶的，在地狱，不得超升”；一人又唱“第一品，修行人，身归西土”，另一人再唱“第二品，修善者，为相为卿”……

唱经时，一般只用木鱼或鼓点敲出节奏。每一个乐章的开头、结尾或过渡时，才会鼓乐齐鸣，尤其是声声唢呐断人肠。

道士每唱一部经文之前，须上一道奏表，阐述它的目的和意义。如：“今为奉道拔亡，开演《十王灭罪真经》，忏悔今生之罪，免除九狱之刑。見性明心，还原还本，欲祈经力，拔度亡魂……”

6.叹亡，劝灵

罪解完了，亡魂一生的过错都已清零。那么，可以升天了吧？或者往生极乐。可是，佛、菩萨、天尊与大神们一商量，还是不行，那里是他们的地盘，只有极少数的灵魂才能入住。玉皇大帝与如来佛祖，也在控制地府移民，与地藏菩萨的大愿相悖。

和尚道士这些神职人员也很无奈，便只好回过头来劝慰亡魂，这就是“叹亡”和“劝灵”。大意是：成仙成佛是不现实的，只是地狱可不必去了；重回阳世也不可能，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就只能在一个叫“阴间”的地方安心地居住下来。住房是超豪华版的，财物也多得车载马拉，等下孝子们就会发东风快递。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这个时候，丧家早已把纸质的灵屋、财箦、金山银山、摇钱树、聚宝盆等等，统统准备停当，和尚道士们就开始做思想工作。法事的地点也从经堂搬到了一大堆财物的旁边，否则大神们会有点尴尬。

先是叹亡，对亡魂表示深切的同情，对不能入籍仙班表示遗憾。于是，和尚道士们会不约而同地唱《叹八仙》：“叹世人，不长久，不老长生药，问君何处有？忽觉后生成白首，几人得到彭祖寿。阎王菩萨把簿勾，万事一概都丢手。叹世人，谁不朽，伴不到神仙曹国舅。”然后，是“叹世人，莫较真，伴不到神仙吕洞宾”，“叹世人，莫伤悲，伴不到神仙汉钟离”……

八仙的生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世人永远也伴不到他们，或者与他们为伴。绕了一个大圈子，亡魂的失望情绪有些好转，和尚道士们就开始“劝灵”。

劝灵，就是把亡魂劝进那个纸扎的灵屋里去，并安心地住下来。这是最能表现和尚道士们唱功的一个章节，极富有艺术性与感染力。

这时，劝灵者独自一人，持一面小鼓，坐在灵屋前清唱。要唱四五十分钟，唱得情真意切，九曲回肠，催人泪下，催鬼共鸣。

开场白：自古黄花遍地开，××大人（××孺人）进灵来。

然后，他就与死者的灵牌相向而坐，像个老朋友一样面对面地“劝”了起来。

先唱人都要死，“人生天地中，生死古今同。无药可医人不老，有钱难买寿高翁。大道圣贤都要死，到头都是一场空”。

继唱一切皆空，“天也空来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来月也空，日落西山又转东。田也空来屋也空，换了几多主人翁。儿也空来女也空，幽冥路上不相逢”。

再唱生老病死苦，“生生生，恰似莲花出水间。老老老，春去花落知多少。病病病，子牙差点也丧命。死死死，世上万般皆如此。苦苦苦，谁人不走黄泉路”。

最后，以亲情打动亡魂：“劝亡人，放宽怀，高高兴兴入灵来。青山绿水年年在，莫让儿孙哭哀哀”。

已唱到这个份上了，这亡魂还有什么话说呢？于是，劝灵者小心翼翼地启开了纸屋的大门，替他办理了房产手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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