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和身体,总有一个在路上。前段时间,骑行在无极的大街小巷,那是身体在路上。最近石家庄地区新冠疫情爆发,居家隔离,身不由己。但灵魂可以自由驰骋——天马行空,神游天下;过去未来,自由切换。耿兵海先生曾赠给我一本尚未正式出版的书《往事回眸》,当时没读完,现在有大把时间,继续拜读。耿先生回首无极往事,引起我这个同龄人诸多共鸣。读到书中《想起吃山药的年代》这篇文章,唤醒我尘封半个多世纪的记忆,我所亲历的山药蒂把儿的故事浮现出来。年“大跃进”,影响到政治、经济、生活等各个方面。山药蒂把儿的几次变身就是从那年开始的。大跃进要求各行各业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农民“跑步”的结果是,把颗粒归仓的优良传统跑丢了。当时粮食作物产量很低,种得较少,而产量较高的山药种植面积很大。那年刨山药的“跃进式”就是只收大块,把很多小块山药丢在地里不要了,山药蒂把儿更是丢得到处都是,造成严重浪费。刚成立大食堂时,食物相对充足,管理也松,食物浪费严重。当时我们最淘的几个小孩子,直接把山药蒂把儿当成玩具,而且玩出了新花样、新高度。这种玩法叫“山药蒂把儿上墙”,也叫“贴饼子比赛”。按栽培方式,山药分为两种:“芽子山药”和“蔓子山药”。从茎块上培育出的芽苗,直接栽种到地里,结出的山药叫“芽子山药”(也叫春茬山药)。这种山药淀粉含量高,水分少,口感好,又甜又面,缺点是不易储存。等芽子山药长到一定程度,把它的茎蔓剪下一段,栽种到地里,结出的山药叫“蔓子山药”(也叫夏茬山药)。这种山药水分大,甜而不面。但它的优点也很突出,那就是耐储存。生产队大窖里冬储的都是蔓子山药。生产队的大锅把本来水分就很大的蔓子山药煮得稀软,我们吃掉中间一轱辘,把两头的山药蒂把儿,抡圆胳膊,使劲甩到墙上,使它像泥巴一样贴上去。食堂外面的几栋墙上,有不少我们的“杰作”。没有想到的是,被甩成片状的黄褐相间(皮为褐色,瓤为黄色)的山药蒂把儿,后来变成了我终生难忘的“美食”。大食堂的“盛况”没有持续多久。队里库存的粮食告罄,山药也吃完了,望眼欲穿的调拨粮始终没来。第二年春天,大食堂开始供应难以下咽的“瓜菜代”,而且实行严格的定量。放学归来,饥肠辘辘,想去灶上踅摸点吃的已不可能。我开始怀念吃山药的日子。突然想起贴在墙上的山药蒂把儿,我跑到墙边查看,一片片形状各异的薯片已经晒干。我用一根小树枝捅下一片,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又甜又香又筋道。我把短枝所及之处的山药蒂把儿全捅下来,把上衣口袋装得满满的。我高兴极了,觉得我是我们村最富有的小孩。不过,惦记这一美食的大有人在,当我第二天放学后拿着一根长杆去找我的“宝藏”时,所有的墙上都已经空空如也。甩到墙上自然风干的山药蒂把儿,是真正的美食。香甜筋道的口感,通过味蕾的无限放大,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现在超市里出售的薯条干,味道差得远了。不知是因为它们没有经过顺手一甩、自然风干,还是现代味蕾的激情已经被五味消磨掉了?在我到墙上寻找风干的山药蒂把儿的同时,大人们则到地里去寻找冻烂的山药蒂把儿。开始时只在地表捡拾,后来又把山药地重新刨了一遍,把落在土里的山药蒂把儿也给翻了出来。这些山药蒂把儿烂乎乎的已经不能直接食用了。但它们的“坏”,不是细菌作用的结果,是冻坏的。虽然变了色,变了形,有的变成了“水布袋”,但它们没有“毒”,而且还是有些营养的。大食堂的大师傅们把成堆的坏山药蒂把儿洗净,放到碾子上碾成泥状,加上糠菜,蒸成饼子,成了那个特殊时代的特殊“美食”。山药蒂把儿的几次变身,使我悟出两个道理:一是做饭的师傅之所以冠之以大,是因为他们最有创造性。当年他们把坏山药蒂把儿变成“美食”就是证明。二是当年把山药蒂把儿当成“垃圾”扔掉,是吃饱了撑得的;后来又把“垃圾”变成“美食”的,是饥饿——疲劳是最好的睡床,饥饿是最好的美食!把山药蒂把儿与阶级斗争挂上钩,是一位老公安的“创意”。不过,那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年,我在郭庄公社当通讯员。所谓通讯员,通讯报道只是副业,主业是跟着领导抓中心工作。那年初冬,我跟公社公安特派员去户台营村检查生产。村北农田基本建设工地上红旗招展,在一面“农业学大寨”旗帜下,一群社员东倒西歪地晒太阳。老公安走过去训斥道:“都嘛时候了?还不干活!”人们有的坐了起来,有的则无动于衷,睁眼看看我们,就又眯上了双眼。“起来!起来!干活!”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社员手扶铁锨,一边站起,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吃那么俩山药蒂把子,哪儿有劲干活?”“是啊!是啊!”人们附和着。“说嘛哩?你吃俩山药蒂把儿?那当介那一轱辘谁吃了?你说出来,把他抓起来,斗他!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工地立即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了。人们的动作明显加快了,迅速进入干活状态——真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可这是阶级斗争吗?老公安仍然不依不饶:“你过来,”他指着黑瘦社员说,“告诉我,谁吃了当介那一轱辘山药?今儿个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甭干活!这还了得?有人吃了当介那一轱辘,叫你吃山药蒂把儿,还就叫你吃俩,谁那么大胆儿,告诉我!”“黑瘦”没过来,也没说话,只管低着头干活。老公安继续咋呼着:“今儿个这事儿不算完,回头找你!”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向我一挤眼:撤!整个过程,我没说一句话。我知道,“黑瘦”口中的“山药蒂把子”是形容山药的小,“俩”也只是个虚词。人们怠工,不是思想问题,更不是阶级斗争,仅仅是肚里没食,身上没劲。老公安何尝不知道真相?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和居高临下的思维,可以使他肆无忌惮的借题发挥、无限上纲。在远离社员视线以后,老公安“噗嗤”一声笑了。他无不得意地对我说:“这就是工作方法,小伙子,学着点儿。”我笑不出来,也不以为然,心里为“黑瘦”们抱不平。在回来的路上,老公安问我:“听说有的社员又开始用山药烧酒了,你知道不?”老公安嗜酒,这在公社大院里人人皆知。人们也知道,他还爱抓阶级斗争。他今天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找酒喝,还是想打听阶级斗争新动向?心里没底,我可不敢说实话:“没有听说,反正我们村没有烧酒的!”三年自然灾害过后,农民生活有所好转,不跃进也不浪费了,乡亲们连最小的山药蒂把儿,也要做到物尽所用:把好一点的切成片,晒干,磨成粉食用。人不能吃的喂猪,甚至连山药拐子、山药蔓都制成猪饲料。个别农户也开始烧酒了,那是娶媳妇、聘闺女、动土盖房的刚需,必须提前烧一坛子山药酒。但烧酒不会用好山药,只用山药蒂把儿和不耐储存有变坏苗头的芽子山药。山药酒有一股坏山药味儿,根源就在于此。山药酒虽然口感不太好,那也是那个年代山药蒂把儿最华丽的变身。﹏﹏﹏﹏
作者王瑞林,号无极山人,年生,河北无极人。共产党员,退休干部,经济师,政工师。无极县作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文化交流协会会员。现为河北神禾生物质能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中国可再生能源行业协会会员。神禾公司的生物质气化炭化成套技术装备是国家倡导的绿色清洁能源产业发展中的优秀代表,该装备获得国家八项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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