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同学经营着上海一家土豆店。

小张同学今年二十多岁了，她期末有几门考试、两篇大作业和一颗多情的心。要考试的可不少，但同小张同学一比，他们的成绩可好多了啦。

有一个顾客每星期来两三次，小张同学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他是个年轻人，戴眼镜，棕色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的。

他的衣服有的地方磨破了，经过织补，有的地方皱得不成样子。但他的外表仍旧很整饬，礼貌又十分周全。

这个顾客老是买两个陈土豆。新鲜土豆是五分钱一个，陈土豆五分钱可以买两个。除了陈土豆以外，他从来没有买过别的东西。

有一次，小张同学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一块污迹。她立刻断定这位顾客是程序员，并且十分穷困。毫无疑问，他准是住阁楼的人物，他在那里编程，啃啃陈土豆，呆想着小张同学土豆店里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

小张同学坐下来吃肉排、面包卷、果酱和红茶的时候，常常会好端端地叹起气来，希望那个斯文的程序员能够分享她的美味的饭菜，不必待在阁楼里啃硬土豆。小张同学的心，我早就告诉你们了，是多情的。

为了证实她对这个顾客的职业猜测得是否正确，她把以前从github上搬运来的代码手打了一份，投影在柜台后面的大屏幕上。

那是一段狗屁不通的源码，各种封装好却忘了返回的函数，各种命名为i的参数或变量，还有一段中文乱码注释，一个写成了l的数字1和一个用了汉字输入法的双引号，最重要的是，代码里有两行缩进错误，一个经验老到的程序员是不会看不出来的。

两天后，那个顾客来了。

“两个陈土豆，劳驾。”

“同学，那段代码不坏。”她用纸把土豆包起来的时候，顾客说道。

“是吗？”小张同学说，她看到自己的计谋得逞了，大为高兴。“我最爱好计算机和——”（不，这么早就说“程序员”是不妥的）“和编程，”她改口说。“你认为这代码不坏吗？”

“小bug，”顾客说，“有些地方不太好。或许可以再改改。再见，夫人。”

他拿起土豆欠了欠身，匆匆走了。

是啊，他准是一个程序员。小张同学把屏幕搬回房间。

他眼镜后面的目光是多么温柔和善啊！他的前额有多么宽阔！一眼就可以判断代码的好坏——却靠陈土豆过活！不过天才在成名之前，往往要经过一番奋斗。

假如天才有一家土豆店和一颗多情的心作为后盾，编程能力将能达到多么辉煌的成就啊——但这只是白日梦罢了，小张同学。

最近一个时期，他来了以后往往隔着货柜聊一会儿。他似乎也渴望同小张同学进行愉快的谈话。

他一直买陈土豆。从没有买过新鲜土豆、芋头，或者她店里的可口的其他蔬菜。

她觉得他仿佛瘦了一点，精神也有点颓唐。她很想在他买的寒酸东西里加上一些好吃的东西，只是鼓不起勇气。她不敢冒失。她了解程序员高傲的心理。

小张同学在店堂里的时候，也穿起那件蓝点子的绸背心来了。她在后房里做着期末pre用的ppt。像许多人一样。

一天，那个顾客又像平时那样来了，把五分镍币往柜台上一搁，买他的陈土豆。小张同学去拿土豆的当儿，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喇叭声和警钟声，一辆救火车隆隆驶过。

顾客跑到门口去张望，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会这样做的。小张同学突然灵机一动，抓住了这个机会。

柜台后面最低的一格架子里放着一磅新鲜土豆，送蔬菜的人拿来还不到十分钟。小张同学急忙拿出几个替换了那些表皮坑坑洼洼、卖相极差的陈年土豆。

顾客再进来时，她已经把土豆用纸包好了。

他们分外愉快地扯了几句。顾客走了，小张同学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可是心头不免有点着慌。

她是不是太大胆了呢？他会不高兴吗？绝对不会的。食物并不代表语言。新鲜土豆并不象征有失闺秀身份的冒失行为。

那天，她的心思老是在这件事上打转。她揣摩着他发现这场小骗局时的情景。

他会放下鼠标和键盘。屏幕上是他正在编写的程序，那程序的代码肯定是无可指摘的。

他会拿起干土豆和清水当午饭。他会切开土豆——啊！

想到这里，小张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吃土豆的时候，会不会想到那只把新鲜土豆塞进去的手呢？他会不会——

前门上面的铃铛恼人地响了。有人闹闹嚷嚷地走进来。

小张同学赶到店堂里去。那儿有两个男人。一个是背着书包的年轻人——她以前从没有见过，另一个就是她的程序员。

他的脸涨得通红，帽子推到后脑勺上，头发揉得乱蓬蓬的。他攥紧拳头，狠狠地朝小张同学摇晃。竟然向小张同学摇晃。

“笨蛋！”他拉开嗓子嚷道；接着又喊了一声“千雷轰顶的！”或者类似的话。

背包的那个竭力想把他拖开。

“我不走，”他怒气冲冲地说，“我非同她说个明白不可。”

他擂鼓似的敲着小张同学的柜台。

“你把我给毁啦，”他嚷道，他的眼睛几乎要在镜片后面闪出火来，“我对你说吧。你是个惹人讨厌的学术垃圾！”

小张同学虚弱无力地倚在货架上，一手按着那件蓝点子的背心。年轻人抓住同伴的衣领。

“走吧，”他说，“你骂也骂够啦。”他把那个暴跳如雷的人拖到门外，自己又回来。

“同学，我认为应当把这场吵闹的原因告诉你，”他说，“那个人姓J。他是某校的一名程序员。我和他一同工作。

”他在搭建教学信息服务网的服务器，辛辛苦苦地干了三个月。准备今天给大家选课用的。他昨天刚做好准备。你明白，程序员总是先计划工作的。准备之后，就用陈土豆接线。陈土豆比其他元件好得多。

“J一向在你这里买土豆。嗯，今天——嗯——你明白，同学，里面的新鲜土豆可不——嗯，水分太足了，J的服务器直接崩了。只能切开来煮着吃了啦。”

小张同学走进后房。她脱下蓝点子的绸背心，换上那件穿旧了的棕色哔叽衣服。接着，她把自己做的破烂不堪的ppt删了。

end~

改编自《女巫的面包》

（无任何所指，无任何贬义，笑笑就好了）